夏末的浪子

这辆车足足在苏州城里绕行了两个小时,不断地上来那些说着同一个口音的人们。它甚至经过了学校旁边的一条路,看见苏大的凌云楼仅在一墙之隔。和熟悉的风景不期而遇,这种体验是奇妙的,我很想和谁说说,只是说不得。

直到六点钟,我的耐心几乎被消耗殆尽,它才驶离了苏州。

路过南京时,停在了一个服务站。但是那里实在是太老旧,而又太偏僻,仅仅停泊了这一辆大巴。餐厅,是二十年前风格的建筑;厕所,和苏大文成楼里的厕所一样老旧,甚至有甚之:小便池是用水泥浇筑的,洗手池下面放了一个大缸来储水。

所有人都下车,在那片空旷的场地上休憩。他们自在的样子,显示出这趟旅途走过不止一次。即使是半大的孩童,也知道下一站停靠在哪儿,我一无所知,也查不到这些,这大概是当地人一种习以为常的默契吧。

我意识到我似乎闯入了一片不属于我的领地。

我在路上看着月亮,今天的月亮是半残的,月光不是很亮。

我看了两个小时多的月亮,看着它从山后移到云后,从树木丛林掩映到被高楼大厦遮挡,从左边转到右边,然后又转到左边——这是因为路的朝向不同。

我总觉得夜晚的城市比白天的漂亮些,或许是因为那些灯光的缘故。眯着眼睛看,就像是看见了星河,那是自然的伟力而非人类的壮举。而定睛望去,拖出残影的光点并不是流星而是车辆,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芸芸众生。

这辆车上的人们从头到尾都在用他们的方言交流。

我曾经听人说,江浙的土话很难懂,但我从小生活在这里,自然而然会说吴语,体会不到身处异乡时那种语言不通的痛苦;再去别的城市旅行时,多是去一些大都市,现代化水平很高了,人们多说普通话。唯独在这个车辆上我明白了那种感受。

除了我,所有的乘客,甚至包括乘务员,司机,他们说的都是方言。我虽然并不想加入他们的交流,但也难免尴尬。

下车时,这车不是直接停到车站里。进入了桐城,它摇身一变,成为一辆公交车,在不同的站点停留。乘务员问乘客们,在哪下。近乎把人送到家门口的行为固然令人感动,然而语言不通而又人生地不熟,我实在无法描述我要在哪里下车。

当他问到我时,我匆匆地说,那就在这里下吧。落荒之中听见车上不耐的嘲笑,这几句话我倒是大概听明白了,许是说我被人卖了都不知道云云。

我想他并非出于恶意,但也缺乏理解,这是人们的常态。

但是当我下车走在这街头时,我仍然感受到一种快意和自由。

这里的人们习以为常的风景,在我看来却是稀奇而有趣的。而此行不必迁就他人,也不必刻意安排一个满满的日程表,只是行我所行,听从我心。

张开双臂拥抱一片陌生的土地,这里的空气在过去一刻都没有属于我。关于这里的记忆在此刻终于有了色彩,而后有了时间,有了历史,有了我们心心念念期待着的故事。

同等价位的酒店都大同小异。

步入房间,迎面一股不知是什么味道。房间还算干净整洁,只是有些角落显得出来,有些破旧了。怀念起南京住的酒店了,不过在这里住三晚也仅仅抵得上那里一晚上的价格,想到这儿也就释怀了。

终于洗了个澡,洗去了一身的疲惫。

晚安,好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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